刘:下这个决定其实蛮困难的。
徐:对,因为周围人都不能理解你,我有个女朋友蛮支持我的。当时美院雕塑创作室里有一大堆作品——扛旗的,抗洪的,还有伟人像!的确对我没什么吸引力。我想回到亨利·摩尔的那种真正尖端的探索。另外,东方的雕塑、壁画太吸引我了,我想去看个究竟。当时没有资金,后来和我女朋友画了一张壁画,她把钱给我了,就几百块钱。我沿着河西走廊走了一趟。壁画、雕塑是最吸引我的,我当时也看水墨画,但没有能力介入很深。
刘:你也没有机会。
徐:对,李象群一直不否认中国艺术,他比较、学习古代中国和古代希腊的巅峰作品。我对这种比较很感兴趣,我也一直在思考中国雕塑的空间、量感、轮廓线的美感,对我来说,那些才是最好的。到西安的时候,我开始对书法产生很大兴趣,虽然看不太懂,但是蛮吸引我的,对线条中的流动的东西很感兴趣,但是过高的鉴赏能力我还没有。
刘:具体讲讲壁画对你的影响?
徐:里面有东方的、自由的想象空间,流动的画面,穿插时空,是意大利教堂画所不具备的,和西方壁画的结构关系也不一样——东方的浅浮雕、深浮雕和壁画都连着,和圆雕也连着,整个洞窟就是一幅作品。时空感与色彩的画面处理都非常精彩,不管是壁画还是雕塑中的线条都精妙绝伦。那种色彩搭配、空间处理都有它的规律性,不是西方的那种。
刘:线条、色彩、空间都给你崭新的感觉。
徐:对,是学文艺复兴时期绘画、雕塑所学不到的,我当时有个念头,想待在那里临上几年,但我也感觉那些“线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画出来的,那需要全身心的投入,才能把气“啪啪啪啪”传达到线条上。遇到一个叫徐东良的人(保护修复壁画的工作人员),我就和他商量在那里待着,他说可以,但是后来我又想,在那个地方练和在家里练也差不多,自己也没有这个经济能力。各种原因吧,就放弃了。
刘:回来以后就疯狂地画线条。
徐:是的,拿着毛笔来回走直线,横的,竖的,斜的,画线是靠气的传递。我想把这些东西画好了,以后画什么都不成问题。把圆画好了,不是和画“佛光”一样嘛。思维是分析型的,有点像提取元素,画的时候全身心调节,必须把自己放到一个状态里面。
刘:跟练气功差不多?
徐:对!用新笔的时候可以稍微玩一点小技巧,有笔锋的表现力,后来笔都用秃了。
刘: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?
徐:一年多。觉得这样画下去,一辈子也达不到古人水平,百分之七十都达不到,后来画的蛮绝望的,画圆都很失败,挺难的,达到古人的成就根本就不太可能,逐渐发觉这不是我的路,所以就放弃了。但是对心理调节还是有好处的,我现在作品中画线,可以从头拉到尾,很轻松。
刘:练好了画抽象画的基本功。
徐:没想到后来要画抽象画,当时肯定没想到。后来画抽象画要分小格子,要是以前没练过,会画疯的。在很密的空间中画很多线,当那些线都画得很直的时候,说明你的心态已经达到一定境界,很静。如果现在再练,估计也练不到这种状态了,时代不同了。后来,我想把在西部看到的空间表现出来。
刘:用什么元素呢?
徐:中国壁画都是叙事的,天、地、人,神仙鬼怪????但是我不想表现那些,我想用极端的方式把一些东西删掉,提炼几个能代表生、死的最简单的符号,排在一个特别大的空间里,反映一些永恒的规律。符号、色彩、形、空间,这些都是永恒的,是每个人都要面临的问题。
刘:画了植物?
徐:植物可以归为一类。代表人的符号也是如此,高度概括,让人家看了就能知道这是人,但肯定不会认为是你和我。我当时想找规律。
刘:你的理性思维开始发挥作用?
徐:是的,后来我又画一种不具体的互相交织的空间。只用黑、白色,我发现了两极——太阳一落,就黑天了;太阳升起来,就变白天了。其实对人影响最大的就是黑灰与白灰,在这个期间我慢慢能接受西方的抽象了,当时朋友也对我说:你搞抽象了?
刘:以前没有接触过西方的抽象?
徐:没有。中国式的空间是我最关注的。我画了很多苹果树,苹果树的杈子是分开的,画植物我只勾轮廓,就有立体感了,高名潞老师说这是因为放在空间里了——中国式的空间和轮廓勾勒互相穿插。我和戴汉志开玩笑说,蒙德里安是分析一棵树,我把树整合起来,找规律。
刘:为什么要重复地画?
徐:因为那么大的空间需要你来填满,画一个人,大家注意的就是一个人,我当时只想把整个空间表现出来,不是想反映个人和空间的对抗。看石窟壁画时,一进去,整个空间给我一种触动,整个空间都是密密麻麻的。
刘:极繁。
徐:也有简单的,但是就算是简单的也把空间体现得很充实,当时就想怎么把这么多空间表现出来,这是蛮大的一个事情,我还是想反映时空。
刘:空间对你来讲,一直是个大问题。
徐:一直面临这个问题,越画越有意思,我在寻找:哪种色彩、哪种形最能表现空间?我把人与植物的“形”全删掉,发现“色”和“形”本身就具有概括性,想把表象的东西往深处理解。后来我觉得“不确定性”最能体现空间。色彩上我一直迷恋“黑”和“白”,我们这个世界还有一些五彩缤纷的东西,我不是对五颜六色就没感觉了,我是在找更深入的东西。
刘:总想挖到根本?
徐:对,我想吃透。
刘:你后来选择了“菱形”?
徐:我一直在探索。后来觉得“菱形”很有意思——可以自由伸展,又有规律。其他形体没有这么规律,有规律性的形体又不具备伸展性。
刘:敦煌壁画里面也有菱形分割。
徐:我也画过很多形,做比较以后,发现菱形最自由。我还分析哪种色彩最具表现力?一块红颜色肯定有局限,人家说你太热情了;一块蓝颜色,人家又说你太浪漫了。黑和白就不存在这个问题,纯黑色也会太死,没有伸缩性,黑灰和白灰会好一点,所以后来就一直处理这两种颜色。画了几年,我一直在做实验,把“海洋”、“大地”全去掉,看它们本身的空间关系,我深信一定有。
刘:从哪一年开始?
徐:1998年。我发现单一菱形给人的感觉是固定的。色彩也是,如果用红、黄、蓝分割开来,就不存在伸缩性,是分裂的形式,而不是融合在空间里。后来我发现,把一块冷色和一块暖色融合在一起,效果就不一样了,这样的空间很自由。当时我在想东方的空间为什么这么含蓄?天上地下,左和右都融合在一起,不露声色,我发现就是一种合理的视觉转换关系。
刘:一种似叠加、非叠加的关系。
徐:是的,“一”太独立了,与之对立的“二”出现后,就互相制约了,融合在一个画面里面,你可以取消谁,又不能取消谁,在一个特定空间里面已经很自足了。在我的画面中,伸缩的意义确实存在,这与西方抽象画不一样。
刘:非常理性的分析方式。
徐:不了解我的思维发展过程,很难进入我的画面。以上都是在探索空间,后来我探索中心,实际上中心也是不确定的。
刘:和透视点有关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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